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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情不知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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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小的关隘守城里,赵恒月看到了很多伤残士兵,现在的粮草已经不多,为了支撑下去,每人每天只能吃一顿饭。如果没有援军,很快就会跟赵雍、赵献期盼的一样,凌云关不攻自破。又或许这些守城的士兵哪天支撑不住了,会铤而走险砍下她们的脑袋拿去讨好围城的叛军。想着想着,赵恒月隐隐觉得那些盯着她看的人,眼里都有压抑已久的凶光,如果他们真要造反,只怕比关外那些人更可怕。

  三个姑娘被命令换上软甲扮男人,虽然面貌清秀了些,但起码没那么惹眼了。深更半夜大家都睡了,赵政、李恪还领着士兵在城头巡查。依柔一直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李恪,灵蝉则混在赵政带领的巡逻队里,跟着人家巡逻到深夜。赵恒月一觉醒来正见她俩个哈欠连天回来睡觉,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会儿睡醒了便决定也去城头上看一看,说实话这兵临城下的情形令谁都压抑。现在实锤是赵雍、赵献谋了反,她开始担心太妃、德妃还有赵贤等人的安全。

  赵恒月沿着寂静的城墙走着,沿途都是士兵倚在墙根打瞌睡的情形。看得出他们是真的很累很累了,似乎站着都能睡着。关外同样是一片的死寂,赵雍、赵献的人马也在城墙那头打瞌睡。赵恒月没费什么力气便登上了城楼,沿着石砌的台阶一级一级走上去,很快视线里便出现了那个高大威严的熟悉背影,他巍然站立在城楼上目视着远方,在月光下如神祗一般肃杀冰冷。

  “政哥哥!”赵恒月轻轻唤了一声,那声音不大,但在这样的夜里足以让赵政听得清清楚楚。

  赵政转过身来,赵恒月只看了一眼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就顿感心疼不已。她顾不上想太多三两步就冲到赵政跟前,伸手就紧紧把他抱住了。便在那一刹那,赵恒月的泪水也如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此时此刻的赵政,内心也处在极其的脆弱期,赵恒月紧紧抱他的的力度几乎与经历过生离死别无异。赵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安慰道:“没事!别怕!”但赵恒月依旧抽泣的很厉害,她的泪水透过赵政的盔甲渗到了他心里。

  “好了好了!我在这里了!”赵政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一声。秋天后半夜寒气甚重,赵恒月死活不肯放开赵政,赵政怕她生病便脱了披风将她裹好。

  第二天,三个姑娘是被巨大的嘈杂声吵醒的。等她们穿好衣甲出门一看,个个都被惊住了。那些士兵全都上了城墙,不时还有箭矢破空飞来。关隘外鼓声大作,士兵们几乎全部投入战斗。一时间人心惶惶,看样子赵雍、赵献已经耐不住性子开始主动攻击了。

  这三个姑娘久居深宫,哪里见过真正的血腥场面?这一次,就在她们眼前,那些被箭矢射飞下来的将士惨叫一声坠下城墙瞬间摔得血肉模糊。

  “啊!”三个人同时闭上眼睛尖叫起来,可是耳畔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却听得更加真切,她们又慌忙蹲在地上捂住耳朵。一直流箭擦着灵蝉的耳畔飞过,灵蝉吓得瘫坐在地上,依柔、赵恒月只能合力把她拖进遮挡墙内。

  “难道要这样坐以待毙吗?”赵恒月忽然想。

  “啊!”

  “啊!”

  “啊!”

  ……

  耳畔全是一声一声惨叫,应该是谁又中了箭掉下来。然而此时此刻,谁也没勇气探头看一眼。过了不知多久,赵恒月突然站起身来,她像做了重大决定一样命令道:“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着,谁也不许乱跑!”赵恒月说完,飞也似地冲了出去。依柔本想阻拦,但头还未伸出去,又一直箭从她视野里飞了过去,她赶紧缩头躲好。

  赵恒月从小除了学习骑术,防身的功夫也是不错的。她在并不密集的箭矢中闪转腾挪不一会儿就到达了赵王所在的军帐前。这时大部分的侍卫都跑去防守城墙了,王帐前并没有太多护卫。然而到了近前,她手刚刚想要碰帐门,一队披坚执锐的侍卫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她。赵恒月心中暗暗叫苦,若他们怀疑自己是来刺杀赵王的,那不用通禀当场就能将自己斩立决。这时李恪从里面出来了,他见是赵恒月先是一瞪她,接着挥挥手让侍卫们退下。

  “擅闯王帐是死罪!你难道不知道?”李恪语气很严厉。

  “我知道,可我想了个破敌之策!”

  “破敌之策?”众将商讨了这几天也没有想出破敌之计,赵恒月说她想出了破敌之策,李恪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公主别胡闹!快回去!”

  “我没胡闹!你带我进去,我去跟父王说!”赵恒月抓着李恪的手摇着。

  “公主,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不吃你这一套!”李恪一脸严肃呵斥一声。

  “师傅!李师傅!我仔细想过了,现在唯一难解决的就是如何联络援军。”

  李恪听得此言,目光闪过一丝惊诧,他盯着赵恒月,问:“你又是听谁说的?”

  “您先别管这个了,反正你们需要有个人能活着出去送信,对不对?”赵恒月道。

  李恪看一眼远处惨烈的守城局势又看看赵恒月,心里对于她所谓的破敌良策还是万分忧虑。

  “我有本事活着从宫里逃出来,还能上到这围得铁桶一般的凌云关,您就信我一次吧。”赵恒月恳切地望着李恪。李恪知道这个时候不过是死马权当活马医罢了,于是也不再多说领着赵恒月进了王帐。

  赵王还是像一只病猫一样歪在坐榻上,他见突然有人闯进来像只惊弓之鸟般猛地坐直了身子,两只眼睛更是带着警惕盯着进来的人。

  “臣,李恪参见王上!”

  “月儿给父王请安!”

  赵王先是一愣,接着看了一眼跪在眼前的李恪和赵恒月又安心窝了回去,他问:“何事?”

  李恪简洁将事情陈述一遍,当听说赵恒月有可以出去联络援军的办法,赵王的眼睛立刻放了光,他马上一扫不耐烦的情绪,拍拍自己的坐榻招呼道:“月儿,来,坐在父王身边来!”

  这一举动倒是让赵恒月和李恪都感到意外,赵恒月看看李恪,李恪微微点了点头,赵恒月便起身迟疑地上前坐在赵王身边。

  被带到宫中七八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离这个所谓的父王这么近。从一个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帝王,变成一个有温度、近在咫尺的亲人,赵恒月大着胆子细细看了赵王一眼,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更像是一个沟壑纵痕、满目沧桑的长辈。

  赵恒月在赵王看她之前赶紧收回了目光,又从坐榻上起身“噗通”跪在赵王膝前,她这才道:“启禀父皇,女儿曾与瑞仪姐姐一起学习飞仙舞。除了瑞仪姐姐和艺馨姑姑,皇城之内恐怕再找不到比女儿更身姿轻盈的女子。女儿曾听艺馨姑姑说起,古有学成飞仙舞的舞者身背特制斗篷从高山之巅跳下,落于湖中小舟起舞恍若似仙。如此,女儿可以效仿古法,从凌云峰跳下,再按照来时的小路出去送信。父王意下如何?”

  赵恒月说完望向赵王。赵王眼中似闪过一线希望,但很快又暗淡下来,外面的喊杀声让人烦躁,他一时想到的事情和诸多顾虑也让他难以决断,他道:“让朕考虑考虑吧!”

  赵恒月知道赵王觉得此事有些天方夜谭了,临到要走时,她又道:“月儿知道此事并非儿戏,也明白父皇的顾虑。但现在除了我,您认为还有谁能从悬崖上悄无声息地下去。除此之外,这主意谁听了都会认为是胡言乱语,就算敌军真的得了消息,他们肯定也只是当个笑话听。谁会相信您真派我去调兵呢?!”

  出了王帐,李恪冷着脸斥责赵恒月莽撞。赵恒月却道:“自古为君者所思所想往往出人意料,父皇未必不想一搏。更何况因遭此劫,父皇情愿信我也不愿再相信这些哥哥和那些大臣了!”

  李恪楞在当地,回味片刻又深感认同。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赵恒月送回了住处。仅仅隔了一个晚上,赵王又秘宣赵恒月觐见。这一次赵王主动屏退了左右,然后郑重其事从内室玉匣中取出一块虎符交到了赵恒月手中。

  “这……是?”赵恒月愣住了。

  “这可是能调动十万大军的兵符!你拿着它到雁门找鸣雷老将军!”赵王说的严肃认真,接着他将如何勘合兵符以及诸多调兵事项详细对赵恒月讲了一遍。然后赵王又从怀中掏出太妃先前所给的盒子,那盒子似有机关,赵王拿在手里摆弄了半天才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纯金箭矢,赵恒月站在赵王身边这才看清那盒子里有图案,里面刻着栩栩如生的狼群围猎,盒盖内部还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咒语一般。赵恒月猜想既然是太妃危急时刻拿出来的东西多半跟赵国的国祚有关,她不敢多问只愣愣看着赵王将一方薄薄的写着红字的丝娟压在那箭矢底下又将盒子重现盖好郑重交到她手里。“找到鸣雷老将军后你就不必回这里了,把这个盒子交给武阳王,他知道该怎么办!”

  赵恒月在心里仔仔细细记下赵王所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对如何使用兵符。正如李恪提醒的那样:调兵遣将哪里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整个过程、一字一句都很是繁琐、讲究。赵王也深知此行的重要性,不但叫赵恒月当场复述了重要环节更亲自模拟勘验场景让赵恒月试练。大概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赵恒月终于达到了赵王想要的要求。与此同时李恪那边也在紧锣密鼓地为赵恒月赶制跳崖用的特制斗篷。

  做完了充足的准备工作,在赵恒月准备动身的前一天晚上,一个侍卫过来传话请她到城楼上去。调兵的事是机密,但赵政还是知晓了。他此次见赵恒月,实际与诀别无异,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关隘还能撑持多久,更无法预知赵恒月此去的吉凶。

  月色甚是清寒皎洁,赵恒月安静坐在城墙上眼不眨地盯着他看,她心里也知道,这一晚过后会不会与赵政就此阴阳两隔了,所以她盯着赵政,企图记下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哥哥,如果我被抓住了,我希望你们能突围出去杀出一条血路!”赵恒月道。

  “不许胡说!”赵政闻言,断然呵斥一句,“你不会被抓住的!你一定要跟着大军回来!”

  “政哥哥!”

  “……”

  “那我不说了,你别生我的气,你笑一下,好不好?”赵恒月摇了摇赵政的肩膀。赵政转过头去目视远方,隔了好半天才应了一个“好!”字,可他并没有笑,而是心中难受至极。

  沉默许久,赵恒月鼓起勇气说了句:“政哥哥,比起你的姬妾我更羡慕高荃(高荃是从小跟赵政一起长大的侍从太监,赵政开府后又被带到王府),我真羡慕他可以那么多时候陪在你身边。”

  “……”

  “政哥哥,要是我是个男儿身,我就跟李师父一起投到你的帐下,我当你的亲卫,你答不答应?”赵恒月又说了一句。

  “月儿,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关乎到整个国家,牵涉无数人的生死,你该像个大人了!”赵政转回身认真地看着她说。

  “嗯!”赵恒月咬着唇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从城墙上跃下,跳到赵政眼前,目光灼灼又极其认真问了最后一句:“政哥哥,以后你会不会想我啊?”

  “……”赵政愣住了,与她四目相对,但是一句话也没再说。

  “政哥哥,你看!”赵恒月用手指向天空,“那便是月儿了,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如果你想我了,一抬头便能看到!”赵恒月说完跑走了,赵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天际那一轮皎洁寒月正普照着大地,在这边塞越发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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