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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一杯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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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广平城一如往日熙熙攘攘,仍是盛世升平的模样,仿佛岁月流过不曾留存半点踪迹。
宫墙之内,肃穆庄重。初夏的碧色正自烂漫,掩映婆娑光影。悄开的花儿姹紫嫣红,摇曳孤落生姿。
玉明殿外,宫人林立,面无表情。禁军如常来回巡视,于安静中平添几分杀伐之气。
“圣上,潜龙军已在殿外布防。”高百青恭敬揖道。
宁帝搁笔,仔细端详奏章上的鲜艳笔迹,淡淡道:“景轩可到了?”
“父皇,儿臣才从密道出来。”明景轩走来行礼道,“此次安国因入朝之事挑起战端,看似无理取闹,实则用心深沉。潜龙军深入安国探察,发觉安国入朝之事是有人故意挑起。”
高百青思虑道:“安国地处西南山间,虽是并非丹国那般勇猛,却是单纯坦率、争强好胜。是何人如此用心深沉?竟能于无声无息之间离间两国。”
明景轩眸色微沉,答道:“是皇叔。许鹰曾亲赴安国,如今,仍是遣人接应,暗中与安国勾通。而且,与丹国之战也已查明,策旺夺位之后,为身旁大臣鼓动,才先对济国征战,再针对大宁。”
“如此说来,这两场战争中最为受益的,当是桐亲王。”高百青道,“桐亲王自少年时便随圣上征战沙场,军功累累,早有人质疑圣上不如桐亲王服众,而生发怨言。本以为,圣上待桐亲王甚是宽大,谁知他仍是不满军威隆盛,以致功高盖主。”
宁帝语声平静道:“景轩,去查几年来同济国、丽国和西域之战。”
“儿臣领命。”明景轩领命后道,“父皇,潜龙军还查明,向丹国泄露军情的细作,就藏身宫中,不仅透漏军情,更将皇家诸事泄露出去。可惜,尚未查到究竟是谁。不过,想来还是快了。”
“此次对安国的大战之后,朕已无赏赐给桐亲王。景轩,高爱卿,以为,朕该如何赏他?”宁帝合上奏章,目光冷冽问道。
明景轩和高百青略带疑惑地对视,随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道:“遵旨。”
此时的棋院房中,顾余修一人呆坐棋枰前,望着空空纵横,手执黑子,已然出神许久。
锦落立于门外,轻蹙眉头,两手端着一小碗清粥,忧心道:“顾公子,吃些粥罢。你都坐了整整半日,不言不语,滴水未进。这,可是不行啊。”顾余修仍是不理不睬,仿佛这周遭早已与他无干。
“锦落,你这是白费力气。”凌寒缓步而来道,手中还握着一册古书,“洪都公主来了,高编修怕是拦不住。我劝你好自为之,看来,你都不曾听进去。”
未及锦落言语,洪都就怒气冲冲地快步进了棋院,见到锦落,恼火道:“你还竟如此不知廉耻。让你住在这里已是莫大恩赐,你还缠着顾待诏?”说着,扬起右手,甩向锦落左颊。
尾随而来的高竹寒见状,忙抓住她手臂,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凌寒却是抢在锦落身前,生生挨了她的巴掌,顿时半边脸颊红透,却是无事一般。锦落看着凌寒背影,怔怔不语。
高竹寒严厉道:“纵然错在锦落姑娘,公主也不该欺人太甚。事已至此,公主再怪罪锦落姑娘也是无济于事。你若如此闹下去,才是尽失礼义。”
“好,高竹寒你高尚。我不动手就是。”洪都抽出手臂,向锦落道,“锦落,烟茗姑娘远走西南,顾待诏自是伤心万分。想来,他最不想见的就是你。还请锦落公主高抬贵手,放过顾待诏,莫要因区区棋待诏,屈了身份。”说完,趾高气扬地回头看着高竹寒。
锦落躲在凌寒背后,紧紧抓着他衣衫,眸中含泪道:“我,我只是见这几日顾待诏失魂落魄,茶饭不思,连话也不说,在那芙蓉池一坐便是一天,很是担心而已。”
“那还不是你害的。”洪都回过头来不假思虑道,白了一眼又要开口的高竹寒,道,“顾待诏情形如何,我们自是关心,当然也照顾得来,不劳烦锦落公主。”
这时,乔知走来,叹口气道:“圣上召见顾兄,如何是好?”
“顾兄这副模样,怕是无法应召。乔待诏,烦请你顶替顾兄,就说他身子不适。想来,圣上该是不会计较。”高竹寒沉着道。
乔知进了房中,摸出白子,置于天元之位,不满道:“若是圣上嫌弃我,你可要赔我本棋谱。”
顾余修拿起白子,在天元放下黑子,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显露厌恶之色,随手将白子扔回棋盒,继续默然呆坐。
乔知轻拍他肩膀两下,摇头走出门外,就要步出棋院时,看到来人,恭敬揖道:“见过四皇子。”
明景瑞颔首回礼,语声清寒道:“顾兄可在?”他身着皇子服色、玉冠束发,本是温润模样,却无端多了几分落寞凄凉。
“顾兄在房中。望四皇子可劝劝他,再如此下去,恐怕身子受不住。”乔知道,重又一礼,才离开。
明景瑞点点头,在几人的注视下,缓步进了房中,将手中的酒坛放在桌上,落座道:“不是都说,万般愁怨,只可酒销。”言及于此,眸色愈加悲戚,续道,“你这般坐着,也忒无趣,还是饮酒来得畅快。”拉过旁边的茶碗,到了满满一杯,递与顾余修。
顾余修抬眸看看那绘着寒梅的青花茶碗,伸手接过,声音有些沙哑道:“还是四皇子仗义。不过,四皇子怎想起来这棋院了?”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紧皱眉头,不住咳嗽。
“我本想回北境,毕竟,睹物思人,留下也是伤心。不过,父皇命我留在广平城,合练天同军和天府军。左右无事,便来寻你喝酒。”明景瑞道,拿过公道杯斟满酒,同顾余修碰杯,痛快饮下,重又倒酒。
锦落正要上前,为凌寒拦下,见他神情严肃地轻轻摇头,只得作罢。
洪都公主走到明景瑞身旁,焦急道:“四哥,你就别添乱了。我们正愁如何劝慰顾待诏,你却拉他喝酒。你素日明理,今日怎如此糊涂?”
“母妃正寻你呢,说是丽国进贡来的珠花甚是好看,要你挑选。”明景瑞擦擦嘴边酒液道,“烦请高编送公主回碧云殿。”
洪都公主上前一步,却见高竹寒伸臂挡住,生气道:“你怎么处处与我做对?他们这样喝下去,会喝坏身子的。”
高竹寒不为所动,扳过洪都公主,将她拉出道:“公主,顾待诏这几日只顾枯坐,千万愁绪郁积心中。若是不得倾泻,怕会憋坏。能借酒浇洒,未必是坏事。公主还是回碧云殿罢。”
“放开我,我不放心四哥和顾待诏,我要留下。我还要看(音堪)着锦落呢。”洪都甩开高竹寒的手,扬起下巴道。
“我称呼你一声‘公主’,是因了身份而非敬重。”高竹寒忽然怒道,“你还是收敛一些的好。顾兄这里已然棘手,你才是来添乱,扰得同僚无心正事。你再不走,我可是要动粗。”
洪都公主见他严厉非常的神色,不由得噘嘴,委屈道:“我不是担心你照顾不好四哥和顾待诏嘛,你若是管得住锦落,我当然不会多管闲事。”说着,白了锦落一眼,磨磨蹭蹭跟着高竹寒身后离开。
凌寒长长叹口气,看也未看锦落,默然走开。锦落忙唤道:“凌寒,你的脸,可好?”
凌寒脚步顿住,只淡淡道了声:“无事。”头也不回地走了,空留锦落一人伫立熏风中。
又是几日风平浪静,明景瑞出城练兵。顾余修则在棋院中醉酒终日,有时拎着酒壶,坐在芙蓉池旁,望着潋滟波光,久久不言,面容日渐憔悴。锦落时刻跟随在后,纵使他视若无睹,仍是时常好言相劝,皆是徒劳无功。凌寒则在高竹寒的书斋中,苦读古籍,时常请教文苑诸人,倒是日子平静。
夏日的夜,仍是浮荡几分炎热,清月弯嵌、小星寥落,笼罩皇城安谧如常。
文苑中,高竹寒放下手中书册,看看立于凌寒身旁研磨的锦落,问道:“锦落姑娘怎在此,不曾跟从顾兄?”
“顾待诏,不准我跟着他,说这几日隐忍不发,让我有点自知之明。”锦落颔首,目光飘向凌寒,无奈道。正在执笔书写的凌寒,闻言略略顿住,还是缄默不语,继续写着。
高竹寒道:“看来,前几日,顾兄因伤心过度,不曾理睬锦落姑娘。那日同四皇子大醉后,似是清明些,总算愿吃上几口饭。四皇子这招,还真是有效,不得不佩服。”
“高竹寒,”洪都公主小跑进来,扶住书案,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说不出话来。
“公主莫急,”高竹寒绕过书案,递上茶碗,道,“这么晚来文苑,是何急事?”
洪都公主强自平复喘息,担忧问道:“可曾见过四哥和顾待诏?”三人皆是摇头。
“我见四哥未归,以为在此地。不料,方才去棋院扑了个空。这可如何是好?”洪都公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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