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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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秋风此前便曾领教过严嵩的伶牙利齿,知道此人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能够将黑的成白的,恶的成善的。这份颠倒黑白的功夫,下几乎无人可及。此时听他长篇大论,的头头是道,心下暗想,此人话之时滴水不漏,前后缜密,无隙可乘,竟然将自己胆怕事,不敢与权贵奸臣对抗之事得如此大义凛然,连我都几乎相信了他的话。可见此人大奸似忠,若是就此上位,必成朝廷心腹大患。只怕为祸之烈,尚在刘瑾钱宁江彬等人之上。只是他不晓得寿南山的身份,这才敢如此放肆。若是他知道坐在面前的便是正德皇帝,只怕打死他也不敢如此话。


寿南山听严嵩侃侃而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口中道:“以严大饶心计,若是投靠了刘瑾,只怕早就入阁拜相了。老子倒要问你一句,当年你为何不反戈一击,帮助刘瑾做事?若是有你这样一位聪明人相助,只怕刘瑾也不会倒台。不定他做了皇帝,你子便成了开元的功臣,职权不会在大明开国时的李善长徐达等名臣大将之下。”


严嵩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老先生,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语,可万万不得。若是被人奏上一本,丢了官职事,只怕连家中老的性命也都保不住了。”


严嵩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严某固然看重自己的性命,不过对大明的忠心,那是看得比性命还重。我大明自太祖立国,至今已逾百年。其间有胡惟庸蓝玉之乱,更有土木堡之变的危局。以朋进刘瑾这等奸宦之人,想要颠覆大明,无异于痴人梦。胡惟庸蓝玉一文一武,智谋武功胜朋进刘瑾百倍,最终落得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朋进刘瑾这等奸贼岂能成事?!严某若是跟随这两人谋逆,那才是失心疯了。”


厉秋风和张永听严嵩如此一,心下均想,姓严的狡诈之极。他是看出朋进刘瑾难成大事,这才没有附逆作乱。若是有比朋刘二贼更加厉害之人掌权,严嵩静观形势,只怕便要伺机而动了。


只听严嵩接着道:“只不过俗话的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殉羽翼已丰,朝廷之中眼看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严某其时只是一个的翰林院编修,又不肯依附朋刘等奸臣,留在京城非遭大祸不可。恰好当时严某身患恶疾,不得不向掌院学术请求回乡修养。其时翰林院人才凋零,新上任的掌院学士是朋进的死党。他正热心提拔同党,听我要回乡养病,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是以严某没费什么力气,便回到江西老家养病。也幸亏如此,在此后十年刘瑾权倾下之时,严某才没有被殉所害。”


严嵩到这里,略停了片刻,接着道:“经过白大人一事,让严某懂得了一个道理。为官之道,重在中庸。若非迫不得已之时,绝对不可有与敌人死拼。方才寿老先生严某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倒也得不错。只不过严某这些手段,只是要在与奸臣争斗时使用。对那些忠臣良将,严某只有佩服的份儿,怎么肯用这些卑鄙的手段害人?”


寿南山哈哈一笑,双手一拍,口中道:“好,好,果然是一位宦海能吏。你子入阁拜相之日已不远矣。来,老子敬你一杯,算是提前庆贺了。”


寿南山罢端起酒杯,向着严嵩一举,便即一饮而尽。严嵩将杯子在唇上一沾,只是啜了一口,这才对寿南山道:“老先生言之凿凿,不知道有何凭据?”


寿南山双眉一挑,对严嵩道:“以你子的心术,定然已经看出老子的来历不凡。老子也不必隐瞒,此前确实居住在京城,对于京城官场之事,还是略有耳闻。嘉靖皇帝以藩王身份入继大统,登基之初便有了大礼仪之争。其实他为老兴献王争皇帝名号是假,借机清除异己,扶植自己的势力控制朝廷是真。想他以一隅藩王做了皇帝,京城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宫中二十四衙门,尽是前朝正德皇帝驾前的旧臣。嘉靖皇帝要坐稳下,就得想法子将这些旧臣尽数除掉。他借着大礼仪之争,将内阁几位大佬尽数贬斥,更于左顺门外杖责大臣,当场打死一十六人,逼得朝中大臣不敢反抗。张璁桂萼这等投机之徒入阁,取代了杨廷和等人,至今已有十年。”


严嵩听得寿南山侃侃而谈,将嘉靖皇帝登基以来轰动下的大礼仪之争得如此清楚,心下不由一凛,暗想我果然没有看错,此人必定大有来历。瞧他的模样,当年多半是一位手掌兵权的大将,致仕之后云游下。此人消息灵通,知道我被皇帝召至京城,便猜想我会入阁拜相。若是朝野之中都有如此议论,皇帝的耳目听之后,必然要转奏御前。到时朝野一片赞扬之声,于我自然是有极大的好处。


只听寿南山接着:“嘉靖皇帝是一个极为聪明之人,而张璁桂萼之辈只是投机之徒,若以才能而论,别与杨廷和刘康等人相比,就算是朝廷六部堂官,论起才干,也要比张桂二人强上许多。这十年间,嘉靖皇帝利用张璁桂萼等人清除前朝旧臣,朝堂和宫内都换上了忠于嘉靖皇帝的臣子,张璁桂萼二人便成了嘉靖皇帝治理下的阻碍。如今皇宫之内有嘉靖皇帝最宠信的陆炳控制,不须嘉靖皇帝操心。他所忧虑者,无非是朝堂之上还缺一个似陆炳这般既可靠,又有才干的能臣。打从去年年初,张璁桂萼就屡次遭到皇帝的斥责,二裙台之期已不远矣。值此微妙之时,严大人若是能够抓住机会,得到皇帝的欢心,能够扶摇之上,入阁拜相,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严嵩在南京之时,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京城的政局。张璁桂萼二人权倾一时,是嘉靖皇帝最为倚重的臣子。严嵩虽然有意到京城为官,但是在他心中,若是能到京城担任六部中任一部的尚书,便已是志得意满。假以时日,以六部尚书的身份入阁,自然是水到渠成锦上添花。但是他从来不敢想能够取代张璁桂萼二人,直接入阁成为内阁大学士。此刻听寿南山分析得头头是道,心下又惊又喜。暗想去年在南京看邸报,确实见过张璁桂萼二人受皇帝斥责之事。不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皇帝也没有降罪责罚。比之其他大臣动辄被降职罢官,甚至挨了廷杖和被送入诏狱,张桂二人之事自然不被严嵩放在心上。是以寿南山完之后,严嵩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道:“皇帝确实指责了张桂两位大人,不过都是一些事,又并未降罪。老先生据此两位大人失势,只怕有些言过其实了。”


寿南山嘿嘿一笑,口中道:“严大人,朝廷中的大事情,想来你比老子更加关心。那些传言咱们先不,朝廷发出的邸报,自然是确实有据。严大人不妨想想,张璁桂萼二人前几年犯过的错事不少,可是何时见皇帝指责过二人?而自去年起,皇帝数次责备二人,都是些微末事。这明明白白的是在告诉世人,皇帝连这等事都要与张璁桂萼过不去,若是两人再做些错事,便不是在邸报中这般简单了。”


寿南山到这里,右手虚劈,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冷笑着道:“刀已经悬在张璁桂萼二人脖子上。两人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朝廷之中新人换旧人之势已不可挡。严大饶机会就在眼前,至于能不能借势飞升,就看严大饶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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