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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情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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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来了只艳魅。

戚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半倚在一棵树上闭眼假寐。阳光洒在他的眼皮上,暖烘烘的,是一个好天气。房顶上的两只猫儿侧趴着晒着太阳,露出半边白花花的肚皮,搭在青瓦上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拍儿。

它们的叫声并不大,软软的像是孩童的轻哼,如羽毛搔挠。路人只当是春日正好猫儿思情,但戚临却是完完全全听懂了它们的话。

“后半夜我就感受到了一阵阴风,也不敢出头去看,只能听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和若有若无的笑……”

“那笑声当真是瘆人得很。我听花猫说后巷的鳏夫死了,似乎被鬼夺了魂魄。”

“鬼还能做这事?”

“艳魅呗。听他们说艳魅形貌昳丽,大多是生前貌美之人所化,女鬼居多,专门引人相欢。”叫唤着的猫儿偏着头舔了舔爪子,继续说着,“前些天似乎还撞到一个剑修的身上,险些被人砍得魂飞魄散。”

“剑修?哪来的剑修?”

“我哪知道,从南边来的吧,最近的修士总是格外的多。”

戚临懒懒地撩起眼皮,像他们投去了一眼。怪不得他一入金陵城,就感觉此地气氛很是奇怪。来往的行人匆匆,面色凝重不似先前,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压抑味道。他一个生人,旁人心有疑虑都不愿同他往来,好容易进了酒馆想点上一坛十里醉,谁想到那小二接了他的钱,在柜台后暗戳戳地盯了他好一会,就差没把他脸上戳出一个洞来,叫戚临半点待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了。

如今一听艳魅索命之词,只能道声无怪乎此。

戚临信手捏了根柳枝,转了身调整了一个姿势,一点点地摘去上面的芽。

不过说来他还没见过艳魅,从前只在书上看到一些记载,也不知传说中的这种鬼怪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是否真的如凡人所说拥有只肖一眼就无法在挪开眼睛的样貌。左右他最近也无大事,不如多留几日,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戚临这么想着,一根柳枝也快被他剥得秃了。对面的猫儿噤了声,齐齐把头别向一个方位,连尾巴都不摇了。

他心下奇怪,不由地也顺着他们的目光偏过头去,只见人影幢幢、摩肩接踵之中,白衣修士负一镂花长剑,身量高挑,于人群中分外显眼,单是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就十分与众不同。

踏破铁鞋无觅处……戚临笑了下,小声说道:“找到你了。”

自那日流离岛醒来后,戚临就再也没有见到钟情的半点踪迹。他抓了几只灵兽询问过,它们纷纷都说没有见过戚临口中描述的那人。戚临料想钟情是出去了,他将那张纸压在了储物囊的最下方,思索了许久要怎么去报这么个情分。

灵丹符纸他不缺,金银礼品太俗气。

出了流离岛后,戚临一路北上,就是指望着能找到什么好物什,叫他好备上了前往剑宗,好好答谢一番他的“救命恩人”。

但戚临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这里碰上了。

他算着时日,觉得对方应该在这里逗留了挺久。

白衣剑修穿过人群,朝戚临所在的这棵树下行来,他心生一念,先是把什么先备礼在拜访的想法给扔在了脑后,然后抬手一点,周遭的柳芽顿时在他手心里冒出的白光下变作了朵朵浅粉色的桃花。

戚临看着愈发接近的钟情,撵碎了花瓣,吹开一阵微风。

桃花在风中踉踉跄跄地飞舞,细碎的花瓣飘落在钟情的肩上,叫他那一身的冷淡白衣都沾上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钟情疑惑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警惕,手上也是蓄势待发,背上的长剑仿佛在顷刻间就能争鸣出鞘。

然而在他与戚临戏谑的目光对上的那一刻,所有的戒备都在一时间化作迟钝的羞惭。

戚临不明白他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坐在向光的位置,只是觉得钟情的那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河,人间的灯火,其余的全被刺眼的日光挡了去,更别提对方藏在眼底的隐匿情愫。

“好巧啊,仙君。”他调侃地说道,手中还含着一把桃花。

钟情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对方的声音几乎是要与他的梦中的那个诱哄融合在了一起,逼得他全身僵硬,脸上发热。

光打在戚临的身后,像他们初见时一样,把对方的轮廓都模糊了去,宛如他心中的一抹不可告人的幻象。

戚临没有等到钟情的回答,他也不指望等到钟情的回答。这剑修就是这般的模样,在他们几次相交中,他总是这样的冰冷,融不化似的。

他看着钟情淡淡地垂了眼眸,抿着唇,迈开脚步就要继续前行。

“钟情。”戚临再次开口叫住了他。

钟情地脚步一顿,回过神来望着树上晃着腿的戚临,心道这人原来并不是自己肖想出来的假象。

却不想这一秒,戚临弯着眼,语气轻浮地说道:“这名字当真好听……仙君啊,你以此为名,是不是也像这名字一般,对心上专一钟情呢?”

白衣剑修心中一怔,思绪不由地就飘去了前几日的梦中,那只艳鬼搅得他心烦意乱,梦里皆是与戚临有着相同样貌的男子,笑面盈盈地跨坐在他的身上,“仙君仙君”的叫着。

钟情下意识地蜷紧了衣袖下的手,他压下心底的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撩起眼皮瞟了戚临一眼,就转身负剑走远了。

他不想看到那个人的脸,也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若不是当日流离岛上的意外撞破,他也不至于留得一点破晓被那只艳魅趁虚而入,扰得他心神不宁,连修行都几次出错。钟情想,他应该快点把那点欲望抹杀殆尽,最好是让它再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为时不晚……只肖诛杀艳魅,回到剑宗之后他与戚临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那些欲望也迟早都会淡却。

戚临又吃了一个闭门羹。他扶着树干坐直了身,看着钟情渐行渐远,撇了撇嘴。

“喵——”屋顶上的猫儿终于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叫。

“就是那个剑修啊,真好看。”

“是要去抓艳魅吗?”

“应该是吧……”

戚临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钟情走出不远,便感觉到身边起了一阵风,撩起了他耳前的几丝头发。他甚至还来不及回头,余光里就见到一片黑色衣摆,再然后便是夜夜出现在他梦里的那只手。

“仙君怎么就这么冷淡地走了,我都还没答谢仙君那日在流离岛的赐药之恩。”戚临的语气有些委屈,尾音带了点吴侬软语的软糯,像是在撒娇。

钟情极力地把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不冷不热地说道:“举手之劳,不必介怀。”

戚临跟在他的身侧,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向来恩怨分明,自然是要报答的。只不过现下条件所迫,你再等我几日,我必亲自上剑宗。”

钟情一听他要来剑宗,直觉自己头都要大了。

“不必。”

说着,就走得更快了。

明眼人见此,也该知道对方并不想与自己多做纠缠,早该悻悻地离去了。可他戚临又岂是常人?他现下对钟情感兴趣得很,自然是不想放弃一点与他相处的机会。

“仙君这是要去哪?”

钟情没有回答。

“听闻近日金陵城来了一只艳魅,我怕得很,不若仙君让我与你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钟情道:“魔皇修为深厚,不必妄自菲薄。”

戚临:“可我并没有妄自菲薄,我只是从小就惧怕这些鬼怪罢了。”

钟情看了他一眼,大有“你继续编”的意思。

钟情:“你修为在此,寻常鬼怪不会缠身。”

戚临道:“可我还是怕得很。”

钟情:“……”

他停了脚步,静默思考了一会,拐入左边的一个巷子里。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是冰凉的,过往的风呜呜咽咽地跑过。两侧的沟还积着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难闻味道。

戚临不自觉地捂住了鼻子。

钟情像是没有被这些气味影响,连眉头都不曾皱上一下,戚临在背后暗道一句好定力,然后转眼就看人面露嫌弃地撑着墙,翻进了一侧的院子里。

堂堂剑宗弟子,光天化日,私闯民宅,偷鸡摸狗……

下一刻,戚临踏着另一侧的墙壁,让自己也翻了进去。

跟着美人儿嘛,杀人放火他都是愿意的。

然而戚临一进院,便对上了几个衙役探究的目光。隐了身形的钟情站在那些人的后方,一言难尽地撞上戚临不知所措的眼神。

他也没想到钟情会来衙门,他怎么知道钟情会来衙门!

为首的衙役拔刀大喊:“来者何人,光天化日私……”

戚临一挥衣袖,现出的黑气蒙上几个衙役的脸,瞬间就让他们闭眼陷入了梦乡。

戚临邀功似的走到钟情的面前,冲他挑了眉,露出一个笑来。

钟情没有理会,转过头就推开了那扇门,抬腿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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