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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长街低语听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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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与容缓于葛城之前的那一记吻,是发生在数万人前,说是天下尽知并不为过。

做得出那样事的容华,容缓深知以夜中的几句话很难真正打发。第二日,她亲自带到客栈,准备以东道主的身份领他看一下这青州城。

容华欣然应邀,

以容缓今时身分,走在街间只怕令得百姓难以安然,故而她头顶帷帽,身着布衣,仿似一个外乡客一般,行走在青州城的街巷之间。

“你还真是辛劳,名为带本城主游玩,实则是为体察民情,青州城有你,有福了。”容华的目光掠过那些市井众生,看他们或卖或买,或饮或食,或行或憩,油然与有荣焉:这些人的这些平凡无奇的日常,尽是身边这个女子所赐,而这个女子,姓容名缓。

容缓淡哂回身,虽是隔着帷帽,一双水眸依然盈亮逼人:“城主误会,青州城的民情,我时时可察,不在今日。今日,只想让远道而来的容城主领略一下异域风情,也让城主明白,这世上有妖孽横行,也便有神佛普照,有恶人恶世,自会有新世降临。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当日,我能够攻下此城,也多亏这城中百姓向往新生,暗中给予了许多配合。没有人会甘于永远为人鱼肉,当有机会降临,那一份不甘便是一份力量,大智如容城主,应该比多更能了解这一点。莫因一时忧世太过,失去了清醒的判断。”

容华微怔,道:“我曾经想过,倘若在你成年之时便娶你进门,作为容华的妻子,你是否还会有这番胸襟与见地?”

容缓默了默,道:“容城主,你似乎忘记了,如今的你我,比及世人赋予的暧昧与尴尬,说是对手更为适合。倘有一日,你进军的脚步走到葛州,我必定不会坐视不理,那一日,说不定就是你我决战之时。”

容华未语。

“有些话我不介意再说一回。你是容华,我是容缓,你在那时不会娶我……不会只娶我一人,而我也不嫁给那样的容华。所以,我一定会来到青州城或其他什么地方,而我的拥有的领地,也一定不会只限于青州城。”

容华心神微凛:一直认为容缓是长姐的翻版,此刻才知不是。

“你或许忘了,我却记得分明。在我对叶家施于还击时,你的恼怒绝不是只是泛泛,你欣赏为你在战场上出谋划策的我,却并不喜欢手段狠辣的容缓。你也如天下大多男儿一般,希望拥有一个温柔解语的妻子。”

看吧,连这桩事她也还记得。那时的气恼,不仅仅是不想她变得狠辣,更不想她因为一己之怒变得不择手段。在她看来,恐怕又是因为他在体顾叶家吧?容华淡哂:“希望拥有温柔解语的妻子,何错之有?难道天下女子不希望拥有温柔体贴的夫君么?”

容缓回笑:“自然没错,但恰恰是,容缓是一个为了自己不受伤害眨眼间可思虑得出数条杀人之策的女子,不懂温柔,更不屑解语。倘若当真温柔解语,也不会对容城主的平妻之位弃如敝屣了不是?”

好狠的用词呢。这位缓姑娘昨日晚间以语诛心,今日白间以语杀人么?容华扬唇:“是呢,本城主也奇怪,明明希望有一个温柔解语的妻子,却为何要来到此地?”

阁下此刻不是路过此地了?容缓懒予点破:“容城主,无论你为何而来,都应早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早日做你当做之事。至于容缓,已经离开了平城,离开了你,今生既已无缘,他日无论以何种立场相见,皆无须手下留情,或者到那时,才是你我的真正了断。”

此刻,连逐客令也出来了。容华放眼四遭,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市,配之这冰冷的言语,当真别有滋味。他抬手,捏起身边小摊上的一只珠花,在指间转动着,浅声问:“现在的你,应该卖得起韶光阁最好的首饰了吧?”

容缓瞥一眼那支在容城主手内变得分外华丽的朴拙珠花,道:“韶光阁的首饰,原本就是要卖给那些自幼富贵锦衣玉食的千金之女,容缓出自微薄,不喜奢华,对那些物什既无向往,也无贪恋。如今有了温饱,少了飘泊,对容缓来说足矣。”

容华将珠花放回摊上,道:“那时,你从来没有向本城主索要过什么,我也不曾问过你需要什么,就连你的月例,也是全权交给容保打理。整个平城都知道缓姑娘喜欢简衣素发,韶光阁的老板却知道缓姑娘连一只心爱的钗环也买之不起。”

“城主。”容缓浅笑,“这个话题你在从前也已然提过,实则并无必要。容保从不曾克扣我的月例,每每换季,还会多加一些置装费用,无论容缓其时心境如何,城主府的衣食住行皆属上乘,这一点无可指摘,城主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是么?”容华忽然欺近一步,伸臂将她搂入怀内。

容缓一僵。

“不必担心,我不会再做葛城城前之事。”他俯在她耳边,声语如轻风微拂,“本城主只是想知道,把你搂入怀内的感觉究竟如何?”

“……如何呢?”她问。

“与那一年接你进城抱你入府时一般无二,一如当日,一如当时。”

容缓抿唇未语。

“缓儿……”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容缓心头微震,张口欲言。

他松开手臂,撤后两步,一双俊眸宛如明珠璀璨:“多谢容姑娘愿意带容某领略异地风情,容某受益匪浅,不再耽搁,告辞了。”

容缓仍处于他方才那几句耳语所带来的错愕中,望着他,身未动,口未语。

“告辞。”容华微揖一礼,旋踵启步。

诶?兰慧就站在这两人的五步之外,两人间的声语只闻其声,不得其音,但是,在这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容城主将自家缓缓抱住这件事,没有办法不看得分明。然后,容城主便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快步走来:“缓缓,这到底是……”

“他真是狡猾。”容缓道。

“啊?”兰慧对这几个字迅速加以整理,仍然难以参透其中禅意,“怎么讲?”

“这两日,我说尽了薄情话,道尽了绝情语,他却用一句话……险些就给瓦解。”

“险些?”

“他啊,果然是容华呢。”

“呃……”

“我们也回去吧。”

“这……”兰慧指了指容城主一行所去方向,“不送一送么?”

容缓摇头,转身长街另方。

兰慧左右看了看,向那边的两名暗卫挥了挥手,示意送容城主一程,而后快步跟上容缓。她好奇啊,容城主到底说了什么,令得冷静自持的缓缓如此失神?

我爱你,从以前到到在,我只爱过你一人,只爱你一人。

容华如是语。

走出青州城的容华,回眸扫了扫那座西南古城,心中突生温暖:里面,住着他的缓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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