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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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衍昕睡得麻了半边身子,靠着加油站的石柱,还正晕着呢。徐昭在芝加哥转机,不悦地关照他不准瞎跑,在爷爷家别忘记学习,还有致新杯的事。他半梦半醒地一一答应,眼睛始终盯着不远处的那抹身影。肩宽腿长,宽大的手里握着瓶矿泉水,正侧着脸跟毛猴抽烟呢。

他嗯嗯嗯敷衍完徐昭,便在热烈的阳光里闭上眼睛。

手臂酸,腰酸,脖子酸,哪哪都酸,估计是落枕了。他正转着肩,脸上忽然贴着个冰凉的东西,他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江屿的喉结。

“打完电话了?”江屿单手拉开可乐罐,把滋啦滋啦的可乐递给他。他接过可乐,却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残余的水珠吸着他的皮肤。江屿见他翘着呆毛,跟个傻子似的,笑了下:“这下真跟私奔一样了。”

徐衍昕迷茫地嗯了一声,没听懂。

等上了车,徐衍昕捧着手机看班级群,闹得不行,没一会就99+。他翻了下,又是柴方和夏松在班群互骂呢,他看了会,见到一个人冒出来说“你们俩就不能私聊吗?”班群顿时死寂。

他好笑地给江屿看,没想到江屿绷着嘴唇,扫了眼,问:“柴方是谁?”徐衍昕睁大了眼睛,问:“文艺委员呀,不会吧,你呆了两年都不记得班级同学的名字?”驾驶座的毛猴也跟着帮腔,道:“你什么毛病,我年轻的小时候第一个记住名字的就是文艺委员,一般都是班里最漂亮的那个女孩。”

江屿皱了下眉,说:“没印象。”

徐衍昕好心地指着班群里的头像给他一个个介绍,这是夏松,体委,爱打篮球,很活泼;这是方可施,二班的百晓通,还喜欢明日香;那是柴方,文艺委员,夏松的冤家,那是你前桌,那是卫生委……江屿听得不太认真,始终锁着眉,等数到最上面一行的时候,江屿突然说:“这我知道,徐衍昕,喜欢浪客行,有点傻。”他张了张嘴,低声反驳,谁傻了。

但江屿注意到他的动作,替他揉揉肩,问:“睡麻了?”他嗯了声,江屿打趣道:“等会去药房给你买个狗皮膏药。”徐衍昕瞪着眼睛,很不满地说:“你拐着弯骂我跟屁虫呢?”江屿一怔,道:“不敢,我哪敢骂扫黄打非的徐警官?”徐衍昕赧然道:“你怎么还好意思提起这个。”

毛猴把他们俩放在街边,独自去进货,徐衍昕有点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打扰了他们工作,江屿看出他那点扭捏,便说:“本来就是跟着他来玩的,进个手机用不着两人扛。”

徐衍昕哦了声,侧头去看他。江屿是造物主得天独厚的产物,哪里都透着股艺术的气息,尤其是微凸的眉骨,深陷的眼窝,还有高挺的鼻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混血儿,江屿有西方人的骨相,东方人的皮相,像个模特一样。徐衍昕不知怎么的就把这话说出来了:“东西结合,不错。”

江屿挑眉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你去吃这个?”

“啊?”

“你不说这个,那你在说什么?”

徐衍昕愣了愣,不好意思说他其实是在偷偷打量起江屿的皮囊,容易被认作是流氓。所以他硬邦邦地说:“没,没有啊,我就是在说吃的,我还挺期待的,嘿嘿。”江屿没纠结他的尬笑,领着他去一家小馆子解决中饭。中西结合,其实就是大杂烩,牛排店混搭饺子馄饨,至少徐衍昕从没见过,但他兴致很高,双手握着菜单,认认真真地挑起来。

徐衍昕看菜谱,江屿便光明正大地看起了徐衍昕,巴掌大的脸配着圆溜溜的黑眼珠,真跟小孩似的,更别提他脸颊上还有个睡出来的红印子,或许是他的视线太不知遮掩,徐衍昕一脸懵地回望过来,还歪了歪脑袋。江屿别开眼睛,欲盖弥彰地拎起茶壶倒水喝,哪知徐衍昕伸出手制止他:“哎,得拿开水烫一趟。”他从江屿手边接过餐具,熟练地用茶水烫过一遍,才还给他。

“说起来,你有没有偷偷看过我的漫画?”

“睡不着的时候翻过两页。”

徐衍昕两眼放光,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江屿本想说,就那样,看了很困。但他面对徐衍昕那满是期待的眼神,顿时拐了个弯,说道:“还行。”徐衍昕一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谈起浪客行的好来,就跟小孩炫耀自己的玩具一样,禁不起一点反驳。江屿偶尔附和一下,徐衍昕就会抓着他的手腕,像找到灵魂知己了一样。吃了饭,江屿本意想去旅馆里睡个午觉,但徐衍昕个小志不小,铁了心要玩个痛快,拉着他的手臂东逛西逛,什么都觉得有趣。

江屿看他红艳艳的脸,忍不住想,都快周游半个世界的小少爷,却还能对着一张披萨、一个石墩保持好奇心,实属少见。支撑他这样好奇的动力是什么呢?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去休息休息?”徐衍昕看他兴致不高,忍不住问。

“我对这里太熟悉了,以前小的时候每个月都得来,没什么新奇的。”

“欸?我以为你是在S市出生的呢。”

“我的确是S市出生的,但我外公外婆是清水县的,所以我每个月都会来看看他们,不过这两年我也没有回来过。”

“为什么?”

“他们走了。我爸妈说晦气,让我别来。”

江屿说话的语气永远是冷淡而随意的,就像是在谈论餐桌上的鱼肉,象征性的不带感情地点评两句,即使连此刻都是。街上拥拥嚷嚷,又闷又热,江屿说话的口气却是秋天的萧索。徐衍昕抿了下嘴唇,下意识地觉得这里面含着他尚且懵懂的风雨欲来的气势。

他本想说抱歉,但他能想象得到江屿听过后,肯定会调笑般地说“这又不是你的错”,所以他握住江屿的手腕,努力撑起一个笑:“我想看看你外婆家,我猜是那种两层的小楼房,外面有葡萄架,院子里养了一条比太阳还热烈的大黄狗。”

“差不多吧,”江屿偏头看他,“你想去的话,明天让毛猴载我们去,我们还能去河边烤鱼。”

徐衍昕满口说好,江屿指了指自己的手腕:“现在你该松手了吧?”

“不行,我怕你走丢,我们待会去哪?”

比他低一个头的男孩说怕他走丢,这多有意思。他看向徐衍昕的手腕,细白得像一截玉石,三两下就会碎。他打过不少架,揍人的时候不免听到骨头的闷响。但跟他打架的人的骨头都是粗鲁而笨重的,但他觉得徐衍昕的一定不是。

“随便走走,晚上有庙会。”

“哎,会挂灯笼吗?”

江屿说:“可能会吧。但跟你想象得不一样,是那种很土的红灯笼,你看了别失望。”

“我才不会失望呢,多热闹!如果挂很多很多红灯笼的话,大家的脸也都会是红色的吧,像关羽一样……”

握着江屿的手腕的手随着走路的幅度慢慢滑下,状似无意地擦过他的掌心,然后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很快地收回手指,重新握住他小臂的一截。

明明是绿色渐褪的季节,江屿却倏然觉得有些热,热得有一丝丝古怪,连带着他那颗如磐石般的心也跟着化了。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所以他不动神色地甩开徐衍昕握住他的手臂,好在徐衍昕正跟小摊贩买冰棍呢,没注意到他的那点矫情。两人舔着盐水冰棍,走在烈日底下。徐衍昕的脸泛着红晕,就像面粉团上染了层粉色,他想用手指戳戳他的脸,不知道会不会像糕点一样流出来什么东西?但还没等他这么做,徐衍昕便叼着冰棍,翻起口袋找东西。那模样活像袋鼠揣着自己的兜,有点温馨,又有点好笑。

“找儿子呢?”

“啊?我找零钱呢。”

江屿把口袋里的零钱通通给他,徐衍昕认认真真地衔着嘴里的冰棍数钱,跟小财迷似的。

江屿以为他要去买棉花糖——徐衍昕盯着那老师傅好久了,但徐衍昕迈着小碎步,蹲下-身来,把硬币纸币安置进了一个残疾老太太面前的铜盒——江屿找不到更好的动词来修饰他的动作,他就像是佛前的香客,满是虔诚地放下钱,笑着夸了句老太太口琴吹得好,就迈着小步子拥簇着大片的阳光和绿意跑回到他的身边,毫不在乎地继续他刚刚的话题,说起棉花糖,说起今天的天气,说起被冰棍粘起来的嘴唇内膜。但他却没忍住,问:“你不怕她是骗子吗?”

他眨了下眼睛,说:“可也有可能不是啊,对啦,你快帮我看看,我的上皮组织是不是掉了一块,刚刚把冰棍硬扯下来的时候,好痛。”徐衍昕张着嘴唇,翻给他看自己的嘴唇,江屿扫了两眼红艳艳的舌头,说,没有,徐衍昕便放下心来,左手拿着冰棍,右手又握起他的手腕。

江屿这回却没能甩开他。

他甚至想给徐衍昕买那个粉红色的棉花糖,虽然看起来很土,很黏牙。

他忍不住想,徐衍昕的掌心那么温暖,一定是悄悄地融化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天边的云朵?

还是近处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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