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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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云朗是换好骑装后,和玄级的同窗们一并列阵等候皇帝查阅时,才知道他那太子大哥竟然也来了。

周围的少年们也议论纷纷,显然之前谁也没听到风声。

不过太子来了便来了,也没引起多大波澜,这群世家子弟平时在各色宴席上也见过这位殿下,只是讨论了两句,便各自散去了。

只有邵云朗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观海台的方向。

隔了太远,他甚至看不清高台之上父兄的神情,只觉得让他那太子大哥关注,着实算不上一件好事。

上午棋艺考核时还是个晴天,这会儿又簌簌的下起了小雪,太学观海台下的演武场上,清一色身姿挺拔着玄色骑装的少年,手中长刀清辉流转,映着雪色令人眼花缭乱。

许久不见的院正坐在皇帝下首,捋着花白齐胸的胡子笑道:“陛下,这一列便是今年最好的玄级学子了,能有此等气象,都是陛下龙泽庇佑埃”

皇帝这两年腰是一年比一年痛的厉害,只好抻着脖子看着场下,“好,好,少年意气,让朕想起了少年时,这些孩子都是天乾?打头那女孩,是靖国公家的小涟?旁边那俩男孩看着眼生碍…”

院正闻言表情瞬间尴尬起来,拱手回道:“回陛下,左手边的少年是顾相家的长子,名唤远筝,是个泽兑,这右手边的……”

邵云霆笑着接上,“父皇,那是小五。”

“是吗?”庆安帝又看了两眼,“小孩一天一个样,个子长得挺好,他今年考核怎么样?”

院正答:“五殿下今年兴许是懂事了,课业勤奋,考核完成的很是不错,昨日那四门都过了甲等,上午的棋艺也照往年大有进步,得了个乙等,也是陛下教导有方。”

庆安帝看着颇为诧异,又向下看了好几眼,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欣慰,“不错,朕先前总觉得他不堪大用,毕竟他身上有胡姬的血脉……如今看来,竟也能给朕长点脸面,以后无论是留在京中还是去了封地,朕也能放心了。”

听到那句“留在京中”,邵云霆不动声色的端起面前的茶盏。

茶水还温着,但热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一旁侍立的宫装侍女见状躬身为他换茶,忍不住小声抱怨:“这些奴才也怪没眼色的,人还没走呢,留得什么凉茶……”

邵云霆手一顿。

一旁皇帝又问了两句邵云朗的近况,竟真有了几分寻常人家父亲的样子。

太子听了一会儿,接过热茶,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

他指腹摩挲着茶盏,有些人一辈子喝惯了凉茶,要是偶尔得了这么一次热茶,会不会从此贪念这滋味,也就生出许多妄想呢?

演武场上,少年们整齐的归刃入鞘,兵器铮然作响间竟也透出了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意。

邵云霆垂下视线,恰恰迎上邵云朗的目光。

血脉相连的兄弟两人隔着风雪只对视了一瞬,邵云朗率先移开视线。

演武结束后,各家少年牵了马,在悠长的号角声里,纵马入了后山树林。

这林中被放了数百只体型小的野物,其中一只没有一根杂毛的雪狐便是头筹,猎到这狐狸的少年会亲手将这彩头献予天子,然后从庆安帝那里领得一柄翡翠镶金的如意,上面还有皇帝亲题的“如意平青云”五字。

这自然是莫大的荣耀,各家少年自然都不想放过这露脸的机会。

他们每人箭筒中备了三十支羽箭,末端标注有学子们的名字,射中猎物后也不必耽搁时间去捡,自有林中杂役往来其中,为他们计数。

野猫儿、兔子、幼鹿、幼狼、狐狸……不同的动物记分也有差异,如何在规定时间内用有数的箭矢拿到高的评级,自然还要有一番计较。

几匹快马自林间穿行而过,踏起雪尘飞扬,沈锐一箭射穿一只兔子的身体,快意的长笑一声,也不停留,一勒马缰继续去追逐受惊的鹿。

待他走后,树根下的一个小雪包动了动,露出一只尖尖的灰色耳朵,然后一个倒三角的漆黑小鼻子拱开雪堆,警惕的嗅了嗅。

半晌,小雪包动了动,一条灰黑色的小狼探出头,这长约七寸的小东西奸猾的很,入林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竟在雪地下刨了个雪坑,一动不动的躲过了几轮搜寻。

只是它到底还是幼狼,忍耐力不如成狼,关笼子里这么久,早就饿的晕头转向,此时嗅到沈锐那死兔子的味道,终于按捺不住了。

它小心翼翼的匍匐在雪地上,凑近兔子的同时耳朵也在听着周围的动静,一旦有马蹄声,它就会立刻缩回雪坑里。

矮坡上,邵云朗自箭筒里取出羽箭,搭弦张弓。

距离近了,那小东西就会有所察觉,故而他离得极远,加上风雪,几乎到了目力的极限。

少年手臂发力,弓弦绷到了极致。

此时的后山林间,时不时就有羽箭破空声撕裂寂静,顾远筝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在林间踱步,他箭筒里羽箭一支没少,也没心思找什么白狐,只想找到邵云朗。

方才相府暗探借着送马靴的时机,把他一直在查的消息送到了他手里。

此前他和邵云朗因为禁军统领姜沛的缘故,认为买卖地坤的幕后之人是三皇子郢王,但没有十足把握的事,顾远筝始终觉得不够稳妥,便派人又去青州追本溯源,同时查了姜家的底细。

这不是顾家一早就培植势力的清平郡,他们也是初来乍到,查这两桩事难度极大,耽搁了不少时间。

青州那边尚未给回话,但查姜沛的人却挖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姜沛的嫡子嫁与三皇子为正妃,明面上所有人都会觉得姜沛是郢王的人,但事实上,郢王宠妾灭妻,逼得王妃差点落发出家,倒是姜沛次子被户部侍郎引荐进了户部,正受太子管制。

那日要算计邵云朗的,未必是郢王,也可能是太子。

太子离开太学十余载,也不曾回来过,偏偏今日回来,只怕事出反常必有异状。

顾远筝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他和邵云朗从两个方向入的山,进山时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有异动,只得进山后再寻人。

马儿感受到他的情绪,原地焦躁的踱步两下,顾远筝小腿一夹马腹,勒紧马缰便要调转方向。

有人自林中来,见他在此便喝住马匹,笑着打招呼道:“顾公子,战绩如何了?”

是宇文涟。

本就是随意打个招呼,宇文涟对上顾远筝阴郁的神色,微微一怔,“你……”

“你可曾遇见过五殿下?”顾远筝沉声问。

“啊?”宇文涟回神,忙点头:“顺着结冰的河道往下游走,我刚才看到五殿下了……”

不等他说完,那马便长嘶一声,几息之间便与她错身而过,只留下她一头雾水的嘀咕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良驹脚程颇快,沿河道一路下行半盏茶的时间,顾远筝便在林间看到了一身玄色劲装的邵云朗。

那少年竟也没在打猎,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抱着个什么东西,闲庭信步的任由马儿在林间踏雪。

邵云朗也看见了他,抬手招呼道:“顾兄1

待顾远筝到了眼前,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策马凑近了去看,眉头一皱:“你脸怎么回事?在哪儿刮的?”

顾远筝一愣,抬手蹭过颊侧,才忽觉刺痛,大抵是方才抄近路过来时,被河滩上低矮的灌木刮擦破皮了。

他顾不得许多,压低声音道:“殿下,姜家和太子也有牵扯,此番他到太学来,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邵云朗并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从怀中掏出丝绢递给顾远筝,“先擦擦脸。”

顾远筝依言接过,眼角余光无意瞥见他怀里的还拱动着的小东西。

那是条狼崽。

“我也觉得邵云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邵云朗略作停顿,“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他还能做什么?你说咱俩是不是想多……”

“五殿下!顾远筝1

远远的,有人喊了他们一声,“出事了!速速回演武场集合1

两人对视一眼,邵云朗转而扬声问:“劳烦问一句,出了什么事啊?”

那人又道:“丁鹭洋死了1

……

出了人命,这考核自然无法继续下去,所有人陆陆续续的都被叫回了演武场,邵云朗和顾远筝算是回来晚的,两人一入场,便发觉周围人的视线颇为诡异。

邵云朗翻身下马,将马鞭和狼崽一并扔给侍奉在旁的杂役,大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沈锐旁边。

不等沈锐开口,他便问道:“丁鹭洋死了?我杀的?”

沈锐顿时尖叫:“他大爷的!真的是你啊?1

“你们眼神都是这么说的。”邵云朗嗤笑,“自然不是,所以你们做什么这种眼神看我?”

沈锐张了张嘴,突然顺风嗅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信引。

那气味杂糅在寒风里,却比冬雪还要凛冽几分,只是若隐若现那么一下,竟然让沈锐产生一种被猛兽凝视的战栗感,背脊上寒毛皆尽竖了起来。

他抬头,愕然的看着站在邵云朗身后沉着脸的顾远筝。

“你……”他慢慢张大眼睛,震惊道:“你是天乾?”

“啧……跟你有什么关系?”邵云朗挡住沈锐的视线,“所以呢?干什么都看我?”

沈锐回神,咽了下口水,低声道:“射中丁鹭洋的箭矢,末端刻着你的名字。”

邵云朗:“……”

好低劣的栽赃手段,但他父皇对他各种看不上,也许还真是粗暴有效。

“陛下驾到——”

老太监底气十足的声音一出,演武场上的众少年便整齐的跪下行礼,清了积雪的演武场上霎时黑压压的一片。

皇帝这次没坐在高台上。

八名小太监手脚麻利的搭了暖帐,捧来了炭火,邵云朗垂首间只听得脚步有序,数人来往间,庆安帝终于落了座,抬头看着跪在前面的邵云朗。

“你自己说说吧。”庆安帝缓缓开口,“怎么回事儿啊?”

邵云朗这才抬头,答道:“儿臣也是到了演武场方才知晓有人遇害,听同窗说射杀那人的箭矢上有儿臣的名字,但此事绝非儿臣所为。”

庆安帝撩起眼皮,不置可否。

父子二人对视,看见邵云朗那双浅色的眼瞳,庆安帝皱眉,他和端妃分明都是黑瞳,邵云朗却偏随了那做舞姬的外祖母,让他一看就觉得心烦意燥。

他不说话,太子邵云霆却恭顺的给庆安帝奉茶,“父皇,您且先消消气,小五虽说顽劣些,但这些年稳重了不少,也没再闹出过人命,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

“没有误会。”邵云朗提起放在身侧的箭筒,唇角笑意讥讽,“只有栽赃陷害。”

他手一翻,箭筒里的羽箭纷纷落在地上,邵云朗冷笑道:“儿臣今日入林,一箭未发,三十支箭皆在此处,还请父皇明鉴。”

他突然身形一僵,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此计虽说阴毒,却也做的仓促简陋,若儿臣没猜错,现在应该还有人在林中搜寻儿臣射中的猎物,只要贼人藏起一支箭,便足以陷害儿臣,还请父皇着刑部搜山,捉拿真正的贼人。”

跪在他身后的顾远筝收回抵在他背上的手指,幸而所有人都低着头,他们二人挨的又近,便无人发觉这细微的提示动作。

顾远筝状似无意的整了整袖口,侍立在门口的杂役里,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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