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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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丘老道之前经历了什么,但这个破旅馆明显不是谈话的地方。回到前台,那油腻大叔已经坐了起来,但一看到我们还是哆哆嗦嗦的往墙角躲,我问过丘老道后,又好气又好笑的给他柜台上扔了两千块钱,算是结清了费用。然后把丘老道送回了我们住的地方,那旁边有个洗浴中心,先好好收拾收拾再说。

等我和周岚从外面买了几套新衣服回来,丘老道已经睡着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呼噜打的花样频出,看起来是有段时间没正经睡觉了。哈姆博格凑过来跟我抱怨,说这次洗澡算是天价消费了,丘老道下去一泡,人家池子里都没人了,换了三个搓澡师傅还没给他搓明白,而且最后就算他怎么给小费,也没搓澡师傅过来了,还是他哈姆博格这么一个无私的高尚的乐于奉献的国际友人亲自上手给丘老道搓的背。

等他抱怨完,毛八宝把我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四老板,这牛鼻子身上有硬伤啊。”

我眉头挑了挑,接口问道“怎么回事?”

毛八宝把我带到床边,轻轻掀起薄被的一角,露出丘老道那刚刚跑完澡泛着点红头的上身。只见在他右肋处有三条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每条都足有半尺长,方向一致间距相同,还能看粗伤口边缘外翻的肌肉,看起来像是大型动物的尖利爪子给他抓伤的。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最触目惊心的伤口在他胸口。胸口上少了巴掌大的一块肉,塌下去了一大块,伤口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动物咬掉的,而且那伤口似乎一直没有愈合,边缘一直微微的渗着液体。伤口里面能隐隐看见两道白色痕迹,想来距离肋骨也就是毫厘了。就在肋骨上方一点,能清楚的看见伤口最深处在随着心脏的跳动而蠕动。毫不客气的说,只要这伤口再深几厘米,我们今天绝对看不见丘老道了。

毛八宝轻轻的放下被子,冲我摆了摆头。我会意的走出房间,让他们来到了我的屋里,同时也把大胡子召了出来,这事看起来蛮严重,得好好合计合计。

我先开口问道“你们跟道长相处时间久,他之前受过这样的伤么?”

毛八宝轻轻摇头“虽然我和他关系不怎么样,可这牛鼻子确实有两把刷子,要说没受过伤那是不可能,但这么重的外伤应该是没有,而且这牛鼻子就算打不过,靠着他那耍酒疯的本事还能跑得了的。”

我又问大胡子“你跟了道长一路,感觉有啥不对劲么?”

大胡子挠了挠头发,想了好一会才说“我当时又怕从他兜里掉出去,又怕他发现,一直玩命想办法呢,太细节的真是没注意。就光记得他一直在叹气,走上一段路就停下来看看,然后叹一口气再走。”

“他在看什么?”毛八宝问道

大胡子摇头“不知道,我哪看的见啊。不过没感觉他有转身回头一类的动作,就是面朝前。停一下,叹一声,再走。”

我挠了挠下巴“他走的方向是往县郊,没啥建筑物了,都是山。难不成他是看着山叹气?山里有东西不成?”

大胡子接口说道“说道东西,我想起来个事。之前不是说道长从他师父那里偷了啥东西之后不见的吗,那怎么得是个宝贝家伙吧,可我从他身上没感觉有任何异样的气息,除了他那拂尘就是酒葫芦,还有一身旧衣服,别的啥都没有。”

听到这里,我们几个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都摇了摇头。之前在那个破旅馆的房间里,我们搀着丘老道往外走的时候,屋里几乎是干干净净的,没见他的私物。而且如果有遗漏,就算丘老道自己不说,那种宝家伙如果不是特别处理,也是躲不开这几位的。凭丘老道的现状去专门藏一个宝家伙?怕是做不到的。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发现这事真的是迷雾重重,索性各自回房睡觉,等到第二天丘老道自己开口。临睡之前我长了个心眼,让大胡子守在丘老道房间,一是保护,二是监视。

丘老道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等他一睡醒,我们几个直接在县城最好的酒店开了个单间,准备一边吃饭,一边听听丘老道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

我拿着菜单随手点了七八个菜,看丘老道这状态就知道最近日子不咋样,合计给他多来几个肉菜补补。没想到菜上来之后,丘老道竟然没敢吃,拿着筷子尖很小心的夹了一点放进嘴里,仔细的品了半天之后,这才又夹起略大的一块放进嘴里。过了几分钟感觉没问题了,这才开始不管不顾的下嘴,盐水花生直接端盘往嘴里倒,卤牛肉一片片的不停筷。等上了热菜之后,索性直接下手把肘子和鸡汤端到自己跟前,一口肉一口汤吃的那叫个过瘾,愣是一个多钟头就没停筷子。他这吃相把上菜的服务员直接看傻了,基本就是第二个菜端上来,第一个盘撤下去,厨房里大师傅出菜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这位爷下饭的速度。我看着丘老道的吃相,开始怀疑他嘴里说的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就是今天午饭他没钱付帐。

一顿饭吃了一个半钟头,基本上都是我们几个眼巴巴看着丘老道吃,等桌上的盘子碗都见底了,丘老道这才心满意足的往后一靠,一手拍着肚子,一手拿着根牙签剔着牙,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三个月,三个月没正经吃点带油水的东西了。”

我和毛八宝无奈的对视了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口问道“道长,你这几个月都干啥去了?”

丘老道听到这句话,就像被针扎了一样,有些疲散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刚刚产生的一点安全感荡然无存。看他那带着些惶恐的神情,我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才能把堂堂八仙饭店的四楼主事逼成这样?

周岚不动声色的拿起茶壶给丘老道斟了一杯热茶“道长,您喝口水慢慢说。”

丘老道双手抱住茶杯深吸了一下,四溢的茶香似乎让他放松了不少,停了一会,他才慢慢开口讲出了他的离奇经历,虽然只是失踪了几个月,但这故事的源头,却是从当初他打伤师父天机子逃出太素宫开始的。

当年丘述真酒后失德,打伤师父天机子之后,一路狂奔下山,没想到一个趔趄摔到了一个土坑里,连摔带怕的气血上涌,丘老道一下就昏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他周身寻了一遍,除了不离身的拂尘和师父给他挂在腰上的葫芦,自己就只剩这一身道袍和几两散碎银子了,虽然还有几张银票在观里,可他哪敢回去拿啊。当下丘述真双手平端拂尘,双膝跪地,冲着道观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丘述真17岁随着天机子上山,现在已经变成了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虽然年纪不小,可几乎从没下过山的他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思来想去没有办法,只得找人问明了方向,再凭着当年一些依稀的记忆,向着自己家方向走去。

太素宫距离他家足有上千里路,饶是丘述真脚程快外加艺高人胆大的挑些小路近路,也是走了旬月的时间,待到他看见城门上大大的“城关县”三个字的时候,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庞流下,沿着粗砺的胡茬滴落在地上。

可等他进了城,沿着熟悉的街道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把他惊呆了。当年那深宅大院早已经不见踪迹,眼前是一排酒楼和食肆,他沿着街走了好几遍,确认无误这是自己当年离开时的家,却找不到家人在哪里。丘述真去问酒楼的伙计,伙计刚来不到俩月,对他的问题一问三不知,加上此时的丘述真衣衫褴褛更是不招人待见,几句话没说合,便被几个伙计推出了门外。

如果换做平时,丘述真早就冷笑一声,扬起拂尘把这几个狗眼看人低的宵小之辈打的屁滚尿流了,可此时的他先是殴师叛教,又连续赶了一个月的路,现在又找不到家人,心情激愤之下,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驾到了路边的阴凉之处,一只枯干的手掌递过一碗茶水。丘述真顾不上道谢,接过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这才抬头看去。那递给他茶水的,竟然是位熟人。

递水的人姓郭,是之前邱家的一家绸缎坊的伙计,比丘述真大着那么七八岁,这人憨厚老实,加之身强体壮不偷懒耍滑,店里人都喊他大老郭。当年丘述真离家出走之时,这大老郭也是知道的,加之丘述真多年修道,容貌变化并不大,这大老郭才把他认了出来。

只是当年二十多岁的壮汉,现在分明不足五十岁,却变的如同一个七旬老翁一般苍老,如果不是他左手当年受伤,尾指和无名指伸不直,丘述真也决然认不出他来。丘述真暗暗心惊,一把抓住大老郭的手腕,颤声问道“老郭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成这样了?我爹呢?我二娘她们呢?”

大老郭见丘述真如此激动,也禁不住流出两行浊泪“少爷啊,你可回来了。邱家,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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