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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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两个多月里,晧熙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几乎整天整夜闷在办公室里通宵达旦地批阅文件,除此之外就是几次短暂的会客和数不清的会议。在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踏出吴氏集团的办公大楼一步,而陈静彤也没有来找过他。对于网络世界特别是娱乐界正在发生的种种新奇,晧熙全然不知,当然他本来就对这些娱乐头条完全不感兴趣。

吴氏集团的股价在吴晧熙总裁的带领下总算攀上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晧熙自认功德圆满,是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了。在一张辞职书的底下,他非常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接着他拿起晧熙和雨轩的合照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他小心翼翼把照片放进了一只四方形的盒子里。

一位正在敲门的女职员得到允许后诚惶诚恐走进了总裁办公室。晧熙马上询问她董事会会议是否已安排妥当,只见她胳膊肘夹着一本杂志,身子在发抖。晧熙很快皱起了眉头,看来情况有点不妙。黄董事长肯定没有前来参加这次会议,晧熙心想她一定早就看穿儿子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但今天无论发生什么,这个董事会会议必须如常召开,今天他必须辞去在吴氏集团的一切职务。

“吴总,”女秘书现出一副非常委屈的模样,说,“吴总,传言都是真的吗?你——您准备离职?”

“通知下去,”晧熙微笑着说,“即使黄董事长缺席,会议也必须按时召开……”他停顿须臾,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陈董来了吗?”

“陈——陈董事,陈旻威董事跟那个女人回来了!”

女秘书即刻回转过身,晧熙一脸阴沉,喊了一句“站住”。他舒了一口气,非常镇定地说道:

“陈静彤董事是否也缺席会议?”

“没……没有,”女秘书转过身,战战兢兢地说,“吴总,你知道‘轩子’吗?”

晧熙凶狠的眼光如尖刀般飞射而来,女秘书先是退了几步紧接着咬紧牙关把手中的那本杂志仍在了总裁办公桌上,说了声“陈董很快就到”便逃之夭夭了。

杂志封面上是一个女人的画像,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裳,头顶上一定还戴着顶棕色的帽子,脖颈上似乎戴着一条蓝宝石项链——不然就是钻石项链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晧熙两只胳膊肘重重地支在办公桌的边沿上,双手时而合十,时而攥成拳头。他不敢低头看这本杂志,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不放。眼皮底下这个女人似曾相识——不,可怕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是他最熟悉的一个陌路人。

难道他又错了?他白白虚度了三个月的光阴?刚刚秘书说的那句话,什么叫做他们“回来了”?在这三个月里,她跟那个男人……不可否认,她一定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一起上床,一起逛街,一起跳舞,一起寻欢作乐,一起干尽天底下最疯狂的勾当……

够了,晧熙对自己说,苦难的日子已经到头,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今天,他一定要带走她,带她远离城市的喧嚣,带她逃离这个满是丑陋和罪恶的世界。他们要去远方开创一片前所未有的新天地,一个纯真的童话世界!

今天,最迟今晚他就要跑进那栋海边别墅,拉起雨轩的手,亲吻她的丹唇,跟她说一声“我爱你”。她会跟他走的,一定会的!晧熙握紧拳头猛击一下桌面,瞧都不瞧一眼就抓起杂志往门口用力一扔,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陈静彤捡起杂志,步履矫健地走到办公桌的跟前。看上去她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似乎也比以前更美了。她把杂志重新放回到办公桌上,舒了口气,微笑着说:

“你对这种时尚杂志向来不感兴趣,但你应该好好看看封面上的这个女人。你别走啊……吴晧熙,你给我站住!”

“现在是开会的时间。”晧熙一只手拿着西装,举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额头,干笑着说,“够了,开会去吧。”

“你真是孬种!”陈静彤突然放声大笑,她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她笑着说,“你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吗?我告诉你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们总有一天会玉石俱焚的!”

“别激动,静彤。”晧熙微微一笑,说,“我们就要在一起了。我逃避了九十九天,就是为了跟她在一起。不管她做过什么,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不管她还爱不爱我,我都要带她走,带她离开这里。我和我母亲的约定已经到期了,唯一使我感到羞愧的是我们欺骗了你,我们母子俩一直在利用你。对不起,静彤。对不起……”

“我不要什么‘对不起’,”陈静彤出乎意料地镇定,“我只要你的人。就如你对待吴雨轩那样,不管你做过什么,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也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绝不会放开你,我绝对到死都抓住你不放!”

晧熙睁大了眼睛,恍然间他感到眼前这个女人是多么的可怕,她全身上下满是仇恨的火苗……一阵沉默之后,晧熙打着牙战,结结巴巴地盯着她说:

“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沦落到……成为仇敌的地步?”

“你错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同样我从来没有恨过雨轩。”陈静彤把杂志贴在晧熙的胸口上,笑着说,“上面这个极品模特——他们用‘极品’这个老掉牙的形容词才概况她的美貌和身材,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么就是瞎了眼。她何止‘极品’?她岂是‘极品’便能驾驭得了的?看吧,我亲爱的未婚夫,”陈静彤在晧熙面前翻阅起杂志,然后把一张页面放到他的眼前,笑着说,“下半年她将跟一个当红男明星出演第一部电影,明年她将出演电视剧,现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她接拍的广告不计其数。知道她是谁吗?她是‘轩子’,是陈氏娱乐公司斥巨资一手打造的未来大明星。为了这个轩子,陈氏娱乐居然在短短的两个多月里损失了几千万人民币,这叫哪门子的生意?当然,陈氏父子有的是钱,对于女人他们向来不会吝啬金钱……”

晧熙心头猛地一震,他的母亲曾经说过陈董事长是个好色之徒,他跟他的儿子常常因为某个女人“争风吃醋”,这个叫做“轩子”的女人即将把陈家父子搞垮!

“天啊……”

他抢过杂志注视了几秒钟,倏地奋然撕扯起来,然后破门而出,往那栋海边别墅奔去。静彤吓得脸色发青,不过董事会会议最终还是流产了,至少为晧熙保住了总裁的位置。她认为目的已经达到,不觉松了一大口气,至于她和晧熙的婚事,现在看来也算作是保住了。

从海面上吹来的微风,凉爽而又清澈。晧熙看到的不是大海,而是清秀的湖光山色,犹如榕江边岸上的那滩随风飘扬的芦苇。然而有一天,美人鱼被村民们抓上了岸边,接着她被开膛破肚,切成一块又一块的肉片,沾着湿漉漉的鲜血往村民们的大嘴巴里硬塞……

在海边的沙滩上,晧熙忍不住呕吐不止。几个月来高强度的负荷工作和令人身心俱碎的精神压力使他吃尽了苦头。原本他自以为苦难就要结束,哪知新的前所未有的苦难正在飘向雨轩的身上,然而他根本无法阻挡这一切新的变故,他似乎无能为力,那种有心无力的痛楚和支离破碎的梦幻深深刺穿了他摇摇欲坠的心灵。

在离“轩子”几步之遥的某个角落,晧熙向前倒在了沙滩上。他趴在一滩黄沙上,竭力昂起头死死瞅着前方,雨轩和那个男人搂在一起对着摄像机摇摇摆摆。最后——不知什么时刻,雨轩和那个男人在亲吻,随后是一片欢声雀跃……

晧熙被送进了医院,醒来以后他一直以为是雨轩把他送进医院的,虽然电视台的娱乐新闻说他是被路人发现的。他总是感觉到雨轩就在自己的身边。一种不甘心和不服气的激流在他的身心不安分地奔腾,他跑出病房,从大厅径直跑到大门口外面。每当停下脚步时,他就神经质般地喊着雨轩的名字,她一定在他的身边,就在这里!

“雨轩,我知道你在我身边!”他喘着气喊道,“我知道你在我身边看着我!雨轩,我不会放手的,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雨轩……雨轩,我爱你!我爱你,听见吗?”

很快吴总裁又上了各大娱乐新闻的头条,就连财经新闻也煞有其事地描画了一番。令黄董事长感到幸运的是,接下来儿子的一蹶不振并没有影响到集团的日常经营,吴氏的股价依然坚挺,几个大项目也在有序地进行当中。其实这些都是晧熙三个月来竭诚努力的结果,在离开吴氏之前他就把工作的重中之重放在尽其所能防止因为内部高层人事变动给集团带来的震荡。

现在看来他成功做到了。但黄董事长自知想要留住昔日那个充满战斗力的儿子——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决定跟那个女人好好谈一次。有一天片场来了一位气质雍贵的女人,导演马上喊了一声“停”,很快就跳到她的跟前,非常客气地称呼一声“吴夫人”。黄董事长十分厌恶这个称谓,但她还是非常客气地带着笑容说本人想跟轩子小姐喝喝茶。导演转身唯唯诺诺走到轩子的跟前,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导演便对大伙们喊了一声“收工”。

两个女人在咖啡馆静坐了很长一段时光。雨轩一动不动,神经绷紧,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吴夫人喝光两杯咖啡后,咳了一声拉高嗓门说道:

“我儿子现在活着比死人还要惨不忍睹,全是拜您所赐,轩子小姐。他下定决心要救你出火海,天天嚷着要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对所谓的‘拯救’行动,其实他无能为力。问题在于他不愿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更是不敢认清事实的真相。他根本无能为力改变轩子小姐的时尚生活,可我儿子又是不甘心又是不服气。因此……所以我不得不来找您。请原谅,轩子小姐。我们母子俩不该再来打扰您的生活,但您应该会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我需要您的帮助,轩子小姐。”

又是一阵沉默。雨轩拿起咖啡杯递到嘴边时,倏地又把杯子重重扔在桌子上。她转头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倒映在玻璃窗上的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神告诉她吴雨轩已经死了。窗外的那些普通人和他们为了金钱而备受煎熬的生活,她曾经是那么的厌恶乃是憎恨,而如今她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金钱和地位,她却是那么渴望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去。

“我需要您的帮助,”吴夫人重复道,“我相信您会非常乐意给予我帮助的。”

“也许吧……”雨轩咬紧牙关吐出了这三个字,又是一阵沉默,须臾过后她苦笑着说,“您需要我做什么,黄董事长?”

“谢谢您,轩子小姐。我儿子需要来自轩子小姐所给予的绝望,您必须使他感到绝望,使他对您和对他的爱情感到绝望,那种彻彻底底的绝望,我相信您能做得到的。只有让他彻彻底底地绝望,他才会恨你;一旦使他真心地恨你,他才会重新焕发出生命力和战斗力。不然,恕我直言,轩子小姐,可我说的都是事实:一旦他对你心存眷念,他就会一直萎靡不振下去。藕断丝连就像一颗断了线的炸弹,我儿子的死活全在轩子小姐的手上。”

“怎样才能使他绝望……”

“这个问题,您不应该问我。”吴夫人笑了一声,说,“我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而您——轩子小姐一定会帮我这个大忙。”

“您就那么有信心?”雨轩问道,“您就不担心我报复您?”

“哈哈……”吴夫人喝起了咖啡,接着说道,“担心?我是担心过,但我早已做好准备随时迎接轩子小姐的报复。报复黄丽君和帮助黄丽君的儿子,完全是两码事。我相信轩子小姐公私分明……”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吴晧熙。”雨轩微微一笑,露出一副前所未有的狰狞面目,“您明白吗,吴夫人?我跟陈旻威上床,我跟陈旻威鬼混,我按照陈旻威的要求拍片,又准备按照陈旻威的指示演戏,我和陈旻威当着吴晧熙的面搂搂抱抱——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吴晧熙。您错了,黄董事长,大错特错。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报复您,今天您倒是提醒了我。您——黄丽君是吴雨轩和吴晧熙两个年轻人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是他们一生悲剧史的缔造者。您放心,您的宝贝儿子会重新站起来,坚强勇敢,充满生命力和战斗力。我喜欢这样强有劲的对手。再见,黄董事长,您很快就会收到轩子小姐的好消息。”

黄董事长挺直腰间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地瞅着前方,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失眠成了她在深夜里的常态,吞下再多的安眠药也无济于事,不然她就会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中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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